發(fā)帖
雷達卡
當我們必須談論死亡與別離時
作者：［英］凱瑟琳·曼尼克斯（Kathryn Mannix）
前言 講述自己的故事
我們通常以講故事的方式來解釋所處的世界。無論我們的人生故事是一場求索還是一出悲劇，是披荊斬棘的英勇事跡還是曲折離奇的挫折坎坷，日子都是一天一天地向前過，而我們?nèi)匀豢梢酝ㄟ^回望過去來更好地理解當下的生活。我們既是講故事的人，也是故事的主人公。每個人的人生都是充滿光明與陰暗、希望與絕望、懸念與啟示的故事。
能夠講出自己的故事有助于我們將人生看得更通透。我們也許只跟自己講，隨后靜靜地思索；也許會寫下來，在回頭看的時候意識到我們當時沒有察覺的問題。但我們絕大多數(shù)人更習慣和朋友、知己以談心的方式講述自己的故事。事實上，在我們講故事的同時，也在重新聆聽它。講述可以幫我們注意和理解細節(jié)，認清大局，看到自己曾經(jīng)忽略或否認的事情。如果有人愿意全心全意地傾聽，而且已經(jīng)準備好沉浸在我們的故事中，我們便有機會在講述中認識自己，去完成崇高的理想、彌合痛苦的失敗，以更真實、更有益的方式去了解我們自己和周圍的世界。
本書呈現(xiàn)了許多故事，這些故事關(guān)乎人和談話，關(guān)乎訴說和傾聽， 關(guān)乎我們所有人在生活中面臨的挑戰(zhàn)。那么，以一個故事開始本書似乎再合適不過了，它也為后面的內(nèi)容作了鋪墊。
在醫(yī)院急診科的休息室里，一個瘦小的女子尖叫著從座位上彈起來，一拳打在我的臉上，我猝不及防地踉蹌著向后退去，腦子里閃過一道紅光。
“騙子！”她沖我大喊道，“你這個騙子！他不可能死！”說著她便像松了線的木偶一樣癱倒在身后的座椅上。她把臉埋進兩腿間，雙手交握在顫抖的腦后，號啕大哭起來，刺耳的哀號聲在整個房間里回蕩， 令我不知所措。 那一拳帶來的疼痛和吃驚讓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 我知道我必須留下來，但我也知道自己就要站不住了。然后我聽到身后的門開了，回頭看到了由急診護士多蘿西和一名醫(yī)院護工組成的“安保小組”。我搖搖頭，默默示意護工離開，隨后我臉上的淚水隨著搖頭的動作而散開。我知道這個打我的女子并不會引發(fā)安全事件，她的反應如此激烈是因為她的丈夫剛剛在我們的搶救室里去世了， 而我在告訴她這個消息時表現(xiàn)得很糟糕。我感到一陣頭暈和惡心， 但我知道我不能讓事情變得更糟。
“羅恩， 要不你先待在門邊？”多蘿西輕聲說道，隨后她關(guān)上門，讓護工留在門外。她向我苦笑了一下，接著便坐在了那個哭泣的女子身邊�！鞍眱海俊彼崧晢柕�，“你是艾薇兒嗎？”女子頭也不抬地點了點頭，身體因為哽咽而顫抖。多蘿西又問：“你是艾薇兒·德·索薩嗎？”女子聽后抬起頭來。
“是的�！彼M力地從因驚恐而扭曲的雙唇中吐出兩個字。多蘿西問：“艾薇兒，你丈夫叫什么名字？”
“喬塞洛，”艾薇兒嗚咽道，“他叫喬塞洛。我接到電話，讓我來醫(yī)院，電話里的人說他上班的時候胸口痛。我要見他，我現(xiàn)在就要見他！”她的聲音里又充滿了怒火。 多蘿西轉(zhuǎn)向我，簡單地說了句：“醫(yī)生，您先坐下吧，在我們談話的過程中，德·索薩太太有問題的話可以問您。”
我心懷感激，坐到了咖啡桌另一邊的椅子上。我們所在的房間位于一家老醫(yī)院的急診科，里面沒幾件家具，空間逼仄且令人不適。我每周都要在這里告知被送進急診搶救室的患者的朋友、家屬、配偶，他們所愛的人如今命懸一線。但在此之前，從來不會輪到我去告訴患者的親友，他們來得太晚了，患者沒有得救。這項工作通常留給更加資深的同事完成。
當我看著多蘿西與這位深受打擊的妻子交談時，我感覺不那么天旋地轉(zhuǎn)了。這個剛剛喪偶的女子，被我宣布的消息震驚到要用打我的方式來否認她難以承受的事實，那個消息過于突然和意外，給她帶來了無法忍受的傷害。
但我的確是“按照規(guī)定流程”做的：
· “確認對象”——是的，名字正確，而且是鑄造廠的工頭打電話送來的。
· “警示提醒”——“十分抱歉，有個不好的消息要通知您。”
· “稍作停頓。”
· “告知對方”——“很遺憾地通知您，喬塞洛在幾分鐘之前去世了，我們沒能重新起搏他的心臟�！�
“稍作停頓�！本褪窃谶@個環(huán)節(jié)，德·索薩太太尖叫著打了我一拳。 我當時穿著白大褂站在她面前，謹慎地措辭著，雖然心里十分恐懼，但我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很勇敢。我當時剛做完長時間的胸外按壓，汗還在流，即便如此也沒能救活躺在急救室擔架車上失去意識的喬賽洛；我當時還處在驚嚇之中，這種感覺令人感到惡心，因為急救現(xiàn)場最資深的醫(yī)生在“叫�！鼻埃鞯昧宋业耐�， 承認患者已經(jīng)死亡；我當時仍驚魂未定，因為急救現(xiàn)場的醫(yī)生并沒有讓我去寫施救報告，而是讓我去通知患者的妻子。她到醫(yī)院的時候，我們正在進行胸外按壓施救，所以她不能進搶救室。于是， 她被安排在“禍福之室”等待， 我們給那間擺放著一塵不染的塑料家具、用薄如紙片的墻壁隔開的舊房間取了這個名字。
此刻，多蘿西正在給我上一節(jié)大師課，向我演示如何正確傳達對方不想聽到的消息。她坐在那里。我心想：“為什么我當時沒坐下呢？”她一只手握著德·索薩太太的手，另一只手輕撫著她的肩膀。我知道多蘿西有三個患者在觀察室里，病情都很嚴重，所以她不能在這兒停留太久。然而她像魔法師一樣，用平緩的語氣將時間拉長，全身心地關(guān)注著德·索薩太太，讓每一秒鐘都變得有意義。
“這一切太突然了，親愛的，”多蘿西輕聲和德·索薩太太說道， “太令人意外了。你之前知道喬塞洛的心臟不好嗎？”
德·索薩太太抬起頭來，抽泣著深吸了口氣。多蘿西從咖啡桌上取了一張紙巾遞給她，德·索薩太太擤了擤鼻子，說：“他心臟不好已經(jīng)很多年了。幾年前他第一次發(fā)病，也是在這里搶救，那次我們差一點兒就失去他了。最近他心絞痛發(fā)作得更頻繁了，醫(yī)生給他換了藥。”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你是在擔心他嗎？”多蘿西問道。我能看出這個問題問到了德·索薩太太的心坎上。她流著淚，嘆氣道：“他不肯休息，他工作太辛苦了。我跟他說過，他是運氣好，上次才活了下來�！�
“所以你覺得他上次可能救不過來？”多蘿西溫和地問她。德·索薩太太怔怔地盯著不遠處，邊擦眼淚邊點了點頭，低聲說： “我覺得我們的時間是借來的�！倍嗵}西等她說下去。“他今天早上就不舒服，工作上的事情讓他壓力很大。他臉色很差，我讓他別去上班了，但……”她搖著頭，安靜地哭泣著，此時的悲傷代替了震驚和憤怒。
我對此感嘆不已。多蘿西用提問的方式引導著德·索薩太太從對丈夫的心臟病史和第一次發(fā)病的了解，講到她最近對丈夫健康狀況的擔憂和她今早感到的不安。多蘿西為德·索薩太太搭建了一座橋，通過回答這些問題，德·索薩太太一步一步地準備好，去面對她雖不愿接受但并非完全意料之外的時刻。她已經(jīng)將迄今為止的情況都告訴了多蘿西。
“我很抱歉，親愛的，”多蘿西說，“救護車到的時候他已經(jīng)失去意識了，他的心臟跳得很慢，接著就停止了跳動。急救隊盡了全力�！倍嗵}西又作停頓，而在這個停頓中我意識到自己本該做的事：
和德·索薩太太聊一聊之前的情況，聊一聊一個妻子的擔憂，聊一聊她今天擔心什么。我只忙著確保自己完成傳達噩耗的任務，因而沒顧上引領(lǐng)她做好準備去接受那個消息。多蘿西將故事回放，然后帶著她，一步一步地，走到可以接受噩耗的位置。這時候，我們可以再向前邁一小步。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看看他嗎？”多蘿西問道，“他躺在轉(zhuǎn)角處的床上，如果你愿意的話，可以坐在那里陪著他�！�
“需要我?guī)湍懵?lián)系什么人嗎？家人？牧師？或者其他人也可以。你想讓誰來陪著你嗎？”
德·索薩太太說自己希望請一位天主教牧師，多蘿西牽著她的手帶她離開了房間。她們經(jīng)過我的時候，多蘿西說：“我們會在三號隔間，幫我們沏兩杯茶吧，給你自己也帶一杯�！�
然后，多蘿西帶著德·索薩太太坐到她剛離世的丈夫旁邊。當我進去送茶的時候，德·索薩太太像對一位久違的朋友那樣感謝了我，我懷疑她已經(jīng)忘了打過我這件事。多蘿西簡潔巧妙地重構(gòu)了事件的整個過程，溫和地詢問德·索薩太太已知的情況，幫助她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有過不好的預感；多蘿西還引導德·索薩太太講出丈夫的健康問題，這樣講述者和傾聽者都能聽到。多蘿西沒有用提前準備好的套話或腳本，而是先問問題，再根據(jù)答案來回應對方，同時優(yōu)雅而友善地給予對方全部的關(guān)注。
之后我不禁反思：只“按照規(guī)定流程”做事顯然還不夠好。我們需要新的“規(guī)定流程”，寫明該如何傾聽，而不是該說什么。我想， 多蘿西可以執(zhí)筆完成這項重寫任務。
多蘿西帶我離開德·索薩太太和她逝去的丈夫所在的隔間，去了主任的辦公室。我很難受，不想再談論這件事；我還感到悲傷、羞愧，覺得自己很無能，備受打擊。
主任是創(chuàng)傷外科醫(yī)生，他弓著背，一頭白發(fā)，留著煙草黃色的小胡子，他是本市的傳奇人物�！傲_杰斯先生，”多蘿西對主任說，“我要投訴�！蔽业男囊怀�。羅杰斯先生的目光離開桌上的文件， 抬起頭來。
“說吧，多蘿西�！彼麌烂C地說。
“這簡直太過分了，把一個沒經(jīng)驗的醫(yī)生單獨派去通知患者妻子， 她的丈夫去世了，既沒有資深醫(yī)生的協(xié)助，也沒有護士在旁邊的見證和支持！”多蘿西果斷地說，而我驚掉了下巴�！澳恢闭f要把我們年輕的醫(yī)生培養(yǎng)成優(yōu)秀的溝通者，但如果有資歷的醫(yī)生不是獨自去通知，就是讓年輕人自己去通知，那他們還怎么學？這太不公平了，這名年輕的醫(yī)生剛被一位震驚憤怒的逝者親屬一拳打在臉上。”主任瞇著眼，從他半月形的鏡片上方打量著我，嘖嘖不已地搖著腦袋。
“挨揍了，是吧？”他用輕柔的蘇格蘭腔問我，“叫警察了嗎？”他的聲音溫和得就像三月里的春風。
“我們不需要叫警察吧？”我回道，聲音既不輕柔也不溫和，我從沒聽過自己發(fā)出如此尖細和哽咽的聲音，“是我的錯！我嚇到她了，我不是故意的。她的丈夫剛剛?cè)ナ溃皇翘痼@了，所以才沒控制住自己。請別叫警察！”我啜泣著，驚慌不已。
他從桌前站了起來，用他的粗手指把眼鏡往鼻梁上推了推，兩步走到我面前，透過鏡片瞇著眼檢查我的臉�！安挥每p針，”他說， 混著煙草味的氣息沖我撲面而來，“但得貼個免縫膠帶�！贝藭r我才知道我臉上有明顯的傷�！拔鼩猓 彼钗�，同時用他結(jié)實的手指按住我的右鼻孔，這樣我就只能通過左鼻孔呼吸，而我左邊的臉非常疼。他檢查了我的顴骨，按了按我眼眶周圍。他的手很大，動作卻很輕柔。 “沒什么問題�！彼麧M意地說。
“好了，多蘿西，你幫她處理一下臉上的傷。我們必須和大家說一下通知患者家屬噩耗的時候得有人陪同這件事了，我們得再強調(diào)一遍�！彼f著，坐回桌前，點燃了煙斗，顯然沒理會醫(yī)院的禁煙制度。多蘿西拽著我白大褂的袖子， 帶我去了員工休息室。 她讓我安靜地坐著，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就走開了。我很感激，也很吃驚，而且才感覺到我的臉非常疼；我還很累，很難過，冷得發(fā)抖，還有點兒惡心。我坐下來，把一件護士披肩圍在自己身上。
多蘿西回來時，拿著免縫膠帶和傷口敷料包。
“來，寶貝兒。”她安慰著我，坐到我身邊，雙手熟練地打開包裝將無菌治療巾鋪在一旁的咖啡桌上；她倒出消毒水，擦拭我的臉頰，我疼得“哎喲”一聲叫了出來，然后她用一支濕棉簽擦拭我的下巴。 我心想：“天啊，我之前竟然頂著一張掛了彩的臉在科室里走來走去�！�
她小心翼翼地在我的傷口處貼上免縫膠帶，眼睛緊盯著手上的動作，全神貫注到連舌頭都跟著使勁兒。我十分感激她這份安靜的關(guān)懷，但緊接著，她又給了我更大的安慰。
“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她問。我很想說“挺好的”，但我的眼淚卻道出了事實。她輕輕拍了拍我的肩膀，讓我安心。隨著傷口的腫脹面積越來越大，我漸漸能看到左眼下方的臉頰。我裹著披肩哆嗦著，她敏銳地察覺出我的不適，她問道：“你需要嘔吐盆嗎？”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她是一個多么善于觀察且認真專業(yè)的醫(yī)務工作者。我眨掉眼淚，搖了搖頭，惡心的感覺正在消退。
“剛才的事太糟糕了，”她跟我說，“他們不應該讓你單獨去通知家屬。我們有規(guī)定流程，應該有人跟你一起去：一方面是為了幫助那些遭受巨大打擊的患者家屬，另一方面也是為了做你的后盾。我們以團隊的形式做這項工作，是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證我們可以安然無恙地繼續(xù)工作下去。可他們并沒有照顧好你�？纯磩偛哦及l(fā)生了什么！”
“但我本該做得更好，”我嘆氣道，“我應該像您那樣，慢慢地、循序漸進地來。我應該坐下來，我應該……哦，我也不知道，也許應該‘更有人情味兒吧’�！�
“這項工作我已經(jīng)做了十幾年，”她回應道，“我已經(jīng)練過很多次了。你分到這兒之后我一直在觀察你，我知道你對患者非常友善， 你根本不可能粗魯?shù)貙Υ隆に魉_太太，所以剛才的事不是你的錯。 羅杰斯先生需要再次提醒每一個人關(guān)于團隊協(xié)作的重要性，無論是誰去通知患者家屬都得有陪同人員，把正確做法教給你們這些新人�！彼f“新人”的時候，溫柔得像個驕傲的母親。她的同理心令我感動得說不出話來。
她繼續(xù)說道：“你被打這件事是個可以用來教學的好例子，只有這樣的事件才能改變大家的行為，因為單單用口頭告訴他們怎么做根本不起作用。故事比規(guī)則更能改變?nèi)�。�?/p>
故事就像人生一樣，隨著時間的推移向前發(fā)展，但我們只有在回首時，才能完全理解當時發(fā)生了什么。上述的故事也不例外。那位年輕醫(yī)生“循規(guī)蹈矩”地直接把壞消息告訴了逝者家屬，被打后她才學到，傳達真相的溫和方式，是讓對方自己梳理并理解已經(jīng)發(fā)生的事，自然而然地接受壞消息。多蘿西是教會我“講故事”這門藝術(shù)的老師之一， 也是她教會我，講述要從傾聽開始。 當時還是年輕醫(yī)生的我，會慢慢學會如何傾聽，如何讓他人講述自己的故事，如何讓他們消化難以接受的事實；也會慢慢學會，當人們的愿望從獲得成功和實現(xiàn)人生目標，轉(zhuǎn)變?yōu)樾膽B(tài)平和、與他人相互理解時，我們該如何支持他們。而我的患者會慢慢教會我，盡管人生路上點綴著成功，但成功并不是最終目標；到最后，這條路上真正重要的，是感恩、釋懷、寬容和愛。
多蘿西將繼續(xù)作為這個科室的骨干認真工作，繼續(xù)向領(lǐng)導誠懇諫言， 繼續(xù)安慰那些對急診科的工作感到力不從心的實習醫(yī)生。在那件事發(fā)生的三十多年后，我在醫(yī)院的公開活動上遇見了她。那次活動由姑息治療機構(gòu)舉辦，目的是提高公眾對“臨終關(guān)懷計劃”的認知度。 臨終關(guān)懷計劃這個概念直到我挨打的那天，都還是無法想象的。多蘿西當時已經(jīng)在運營這家醫(yī)院的信托基金擔任理事。見面時，她先開口對我說：“你應該不記得我了�！彼闹t遜令我心潮涌動， 我張開雙臂擁抱了她。 她在我耳邊輕聲說：“我一直知道你是名優(yōu)秀的醫(yī)生�！蔽覐亩嗵}西的肩膀上放眼望去，仿佛看到了來時的路，頓時理解了三十多年前那個故事于我而言的意義。 我完全明白，在多年前那個對我來說艱難的一天里，多蘿西所展現(xiàn)出的專業(yè)和善良，是多么深刻地影響了我的工作實踐、職業(yè)決策以及我從事溝通技巧培訓的方法。
多蘿西可能并沒有執(zhí)筆重寫當年的那個“規(guī)定流程”，但正是在她的影響下，我寫出了本書。
提升卡
置頂卡
沉默卡
變色卡
搶沙發(fā)
千斤頂
顯身卡
京公網(wǎng)安備 11010802022788號
